假如,作為德語零起點的學生,你有兩個課堂選擇:選擇A是中國老師授課,遇到不懂的詞或語法就用中文解釋給你聽,保證你能聽懂語言知識。選擇B是德國老師授課,上課只用德語,因為聽不懂所以你手頭必須準備一本字典隨時查閱,而且老師肯定不會用中文把知識點解釋給你聽。
兩種選擇,你覺得哪種更有效率?哪種方式更適合學一門外語?
對于選擇A,我們是熟悉的。中國的學生可能都有類似的學習經(jīng)歷:從我們開始學英語,更多的時間是老師在講,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抄筆記。老師會反復提醒我們,記住正確的,避免錯誤的。相比之下,我更多地想說一說選擇B。在最初學習一門語言的時候,可能只有少數(shù)同學有過這種經(jīng)歷。
由于工作原因,我旁聽過幾節(jié)這種“原汁原味”的德語課:德國老師對中國學生(高校非德語專業(yè)大學生,無德語基礎)授課,課堂上用德語,伴有豐富的肢體語言幫助學生理解,極少情況下會用英語稍作解釋。
作為旁聽者,我坐到了教室的側面,便于觀察同學們的反應。我很好奇的問題有兩個:一是,中國學生是否適應這種“純德語”的授課方式?二是,這種方式是否可行?
整個上課的過程很有意思,有幾個地方引起了我的注意:
1. 外教使用圖片引出單詞(例如用一個人物頭頂問號來表示動詞“提問”),單詞旁邊沒有任何英語或中文解釋,學生們需要猜測這個單詞的意思,猜對和猜錯的學生都有。在聽到同學們猜錯單詞意思的時候,特別想跳起來告訴他們正確的意思,這恐怕是中國老師的習慣吧!
2. 學生們大都“無備而來”。外教在第一堂課上強調每人需要購買一本德漢詞典,很小一本即可,但大部分同學仍舊沒有及時購買,所以無法驗證自己所猜測的詞義是否正確。主動地學習,才能獲得更多。積極的態(tài)度,可以體現(xiàn)在一本小小的詞典上。
3. 課堂上學生們的反應比較復雜,時而好奇,時而困惑,時而恍然大悟。好奇來自于對這種方式的新鮮感,困惑是因為沒有中文講解要自己猜,恍然大悟是終于意識到了正確答案。中國老師的課上學生大都是頻頻點頭,如此豐富的表情融于一堂課的并不多見。課間詢問一位學生能否聽懂,他回答:“能明白,就是費點勁!
4. 外教示意學生講課過程中可以隨時打斷提問,但提問的學生很少。分小組練習時,學生更勇于表達自己的問題和困惑。分小組練習可以讓更多學生消除顧慮,大膽地提問,是個好方法!
5. 沒有學生犯困。這是讓我很驚喜的!因為一直以來,看到有學生在我的課堂上犯困,都會比較郁悶。
兩次課過后,個別同學覺得德語學習的信心大受挫敗,準備放棄這門課。但是,大部分同學選擇堅持下來,他們向外教表達自己的困惑。聽過課后,我心中的問題也有了答案。顯然這種“純德語”授課在中國大學課堂上遭遇了“水土不服”。學生們覺得效率低,中國老師幾句話能解釋清楚的現(xiàn)在卻要猜半天還要查字典。但是,這種方式顯然調動了學生的積極性,當他們意識到自己會犯錯時,反而更主動的學習,去探尋正確的答案。從這方面說選擇B無疑是可行的。
我尚存疑慮地問:“如果學生記的是錯的怎么辦呢?難道讓他們記一個禮拜、一個月錯誤的答案?”
“Aus Fehlern wird man klug(錯誤讓人變聰明)”。外教引出這句德語諺語作為回答。
這句話引起了我的思考;叵胛宜佑|過的學生們,大都喜歡抄筆記,心里覺得抄了筆記知識就是自己的,語法要學好,聽說課不重要等等。當老師多年,也總是習慣于反復對同學們強調,什么是對的,希望他們避免犯錯。相比之下,德國人的授課方式似乎并不符合他們嚴謹認真的名聲,任由學生犯錯,要讓他們自己意識到錯了再改。德國老師對語法的態(tài)度也是夠用即可,歸根結底學習語法的目的是為了交際需要,聽得懂說得出,才是學習語言的目的。
我們嚴格地“手把手”;人家寬容地“放開手”。
被“手把手”教出來的學生就真的能不犯錯嗎?
被“放開手”不管的學生就真的會一直摔跤嗎?
哪種更效率?哪種更適合?效率的問題也許應該放到一個更長期的時間中去考量,已經(jīng)適應的方式未必是最適合的方式。純德語授課的“水土不服”如同改革所帶來的陣痛,而誰能否認改革的意義?最近一段時間我常常問自己:當學生不愿張嘴說德語時,是否正是我自以為認真的“手把手”阻礙了他們的勇氣?若要學生們喜歡說德語,為師者是不是應該更多地“放開手”呢?
回到本文最初的問題,如果今天的我是一名對德語感興趣的學生,無論選擇A還是B,我都會去書店買一本德漢詞典,帶著問題去體驗一門嶄新的語言。我也會很樂意聽到老師對我說:大膽地說德語吧,哪怕會犯錯! |